死后,谁哭得开心,谁笑得难过
原文链接 https://annatarhe.github.io/2016/02/13/after-die-who-is-sadly-in-real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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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景
姥姥今年92岁,是年二十九走的。没能进入猴年。
算了一下,姥姥生在被各种文青称颂的民国时期,可能还蛮好的。
我小的时候见姥姥过很多次,她总是会偷偷地给我喝点儿红酒,会给我吃点儿零食,会给我说说话。
然而在我印象中,姥姥的身体就特别的不好,她裹过脚,走路都不好走。
我小时候特别熊,而姥姥对我特别好。
可能我两三岁的时候,姥爷过世的,我妈说他打过抗美援朝,好像腿还打出了毛病什么的。渐渐不再提起了。
二十年之后,姥姥随着走了。
我仍然记得,等我大点儿了(十二岁之后)回去再看姥姥的时候,她已经不能下床了,说话也听不太懂。
回到不属于我们的家
初五回了老家。我爹硬生生要把我们先带到他的老家那边。
我分不太清这些东西,我爹好像只想看奶奶。奶奶住在另一个村庄。
奶奶对我爹不好。二姑对我最是凶恶,对我爸也最是残忍。
印象中一直如此。
奶奶在我爹十八岁时候把我爹逼走。我爹到郑州上班,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吧。每个月坐车回老家,回去给奶奶还债,然后连回郑州的路费都没有。走到城关(县里)借钱回郑州。
奶奶会今天去这家借钱,明天去那家借钱。
二姑是个奇人。无论什么情况,总能从我爹身上扣出来钱。只因为姐姐小的时候被她带过一段时间,在我六岁的时候接回来。
二姑是很标准人,她从不说实话。他会两头骗,给我爹说给点儿钱,给奶奶做什么事情。然后以同样的理由给小姑要,最后再找个理由把奶奶手上的钱也敲出来。
而如果只和她呆上三分钟说说话,会觉得她是个圣人。
关于爷爷也是并不知道太多,好像走得挺早的。
爷爷小时候是少爷,家里地主,生活很不错。然后,就到了打地主分田地什么的了。结局你知道很惨,但你不知道到底有多惨。
文革的影响作为读者的你,知道有多大么?
前两天我爹看到我的QQ头像,一个戴红色高帽子的小男孩,他瞬间脸色就变了。
你爷当年就是带着红高帽戴着铁牌子被批斗的
然后他就不说什么了。
我不谈政治是因为我稍微了解一些,我看过一些资料文献,了解一部分文革的东西。那个残酷血腥和疯狂,犹如地狱。
它带来的是几代人的痛苦回忆,是多少亡魂的不明冤屈。
现在,贫困以及老年人依然坚信着当年的道理
我穷我有理,你富你有罪
我穷我就要批斗你,就要碰瓷,就要讹诈。
你有钱你就是资本家,你不差这点儿钱,你就得被我们吃掉!
骨头渣子都不能剩,不能显得我们浪费,没素质。
人人都说农民淳朴,是因为你们没见过他们吃人的样子。
厕所
这是我在农村最不能忍受的一点,我可以不吃饭,我自己带。我可以不喝水,我自己带。但是我必须上厕所啊!
然而厕所的脏乱差程度难以忍受。
没办法形容那种脏,就像你没办法忍受看国外电视不带字幕一样。
我爸的老家
他们都说,那里更穷。
按贫富划分是这样的: 我姥姥家 > 我二姑家 > 我爹家
父亲不知因为什么矛盾,被贺洛(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字)说不能进。
而我只是在只字片语中得知这样的事情。
那个时候家里男丁多就牛逼,少了就只能被欺负。
然而家里只有我爹一个人是男丁。
大家会嘲笑挖苦?做梦吧,都是打架。
人家一打架叫一帮人,我爹一打架就自己一个。
穷山恶水出刁民,不要不相信,确实如此。
打架斗狠这种事情,在经济越不发达的地方越流行。
正如上面所说,那里是最穷的地方。
明白了吗?
正是这种失去,这种一无所有,他才有勇气走出那个吃人的村落。过上了那群亲戚所"憎恶"的资本家的生活。
演出
到了姥姥家。
我妈好像蛮喜欢舅舅的,但是非常不喜欢她嫂子。
太"精明"了。会算计,对姥姥不好。
葬礼进行日,演出开始了。
女性负责蹲坐在棺材附近,一放炮,烧纸,来客什么的就开始哭,哭上一两分钟,随便来个人说"少哭一点儿吧,注意身体",然后大家就都不哭了,继续家长里短的几个人唠起来。
如此循环往复。
客人们得从各地赶到,人到不到不管,但是你礼得到。来了以后扒出来不知道哪里弄的什么规矩
扣头拜首,呼啦的弄两滴泪珠。然后客人们就坐在桌子前等吃饭就好了。你有急事?礼留下,人走吧。
大家吃点儿大鱼大肉笑呵呵地各回各家,考虑着弄个什么由头也办个活动,把礼金挣回来。
面对有100-200人,如此盛大的假面舞会,我真是看呆了。
谁哭得最开心的
毫无疑问,是她的儿子们最开心。
置办丧事所收到的礼金少说也得几万,几个兄弟一分。
一边哭着说"妈,你怎么就这么走了",内心里千万个草泥马狂奔:你们这帮人赶紧走啊,老子急着数钱呢!
谁又最伤心
这个问题很难思考,是她的亲儿子亲女儿吗?
是那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吗?
是哭得最伤心难过的女人们吗?
谁都不是。
是那些不会哭的人。
那些小孩子,在灵堂前,一个个嘻嘻哈哈地在跑,在玩。完全没有伤心的概念。
我认为,他们才是最伤心的。
从此,一个对他们溺爱的姥姥,奶奶,太姥姥,太奶奶...就这么走了。
再也没有小饼干给他们喂了,再也没有红酒偷偷地喝了,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对他们如此之好了。
剩下的只有残酷的世界,只有碰瓷的大妈,只有扰民的广场舞女神,只有骂街的泼妇。
他们不会明白,明白时伤心已晚,再无法泪流满面。
姥姥,在天上记得给乐乐留瓶红酒。